將荊府一分為二後，府中也沒了能說話之人。秦楚陌免掉我官職之後，又總覺不告而別怕是還得讓留在臨懷的人為我擔憂，百般思慮之下，便決定去跟鬼谷子說一聲，若是五兒沈曄等人問起，也好有個信兒。

走到菀苑時，鬼谷子和婆娑還在研究那羅盤，見我過來，他站起身一臉慈祥地問：“小姑娘，今日臉色看著不錯，心情好些了嗎？”

我屈膝行禮，道：“承蒙先生關心，已經好多了。”

“荊姑娘，你也不用太過焦慮，我與師兄還在研究這星命之事，事情或許會有轉機也不一定。”

“勞煩二位為我操心了，不過不必了，我已經決定離開了。”

“離開？去哪兒？”婆娑問。

我淡笑看著天空，想起當年想讓荀揚帶我浪跡天涯時的心境，便道：“年少時在這府中長大，總想學人四海為家，後來漂泊他鄉卻也是日日焦慮不已，如今大仇已報，錢也有了，便想圓了少年時的夢，四處走走看看，以天為被以地為席。”

我一番話說完，鬼谷子與婆娑似有些驚訝，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，婆娑神情中陡然添了些失落。

鬼谷子笑嘆道：“我們感覺不錯，你與她當真很像。”

“她？”

“我們年少時的一位故人，也是個灑脫不羈的奇女子，不過她沒你這般好運，終此一生也要被囚禁在這世上最大的牢籠中，怕是不會、也不想再飛了。”

我聽罷他言，突地想起宮中那位人，坐下小聲問到：“先生說的，可是當今太後。”

鬼谷子與婆娑對視一眼，婆娑尚有回避，鬼谷子卻是豁達地笑出聲道：“看來你也認同我們的看法。”

“太後曾經也跟我說過，覺得我與年少時的她很像。倒不知原來是先生們的故人。且她年少時也學過醫，難道是先生??????”

“她的醫術不是我教的，當年我們師承一人，她很有些醫術的天賦，若不是被招進皇宮，潛心習醫，如今醫術可能會在我之上。”

我驚道：“我卻不知太後醫術如此厲害！”

“罷了，都已經是故人了，不說她了。”鬼谷子擺擺手道。

我會意點頭，也不再接話，又聽他道：“這星命之事，你若是不想換了，出去四海為家也未嘗不是個好的歸宿，只是這京城中的人和事物，當真都放得下？”

我回憶起臨懷的點點滴滴，苦笑道：“沒什麽事好放不下的，人雖放不下，終究也不能害了他們，相濡以沫，或許真不如相忘於江湖。”

婆娑聽罷，又嘆道：“這點你倒是如師兄一般豁達，不像我，總是放不下太多。窮困潦倒也要死守在臨懷。”

“為何？”我問。

婆娑又擺手道：“罷了，不說了。”

鬼谷子道：“你若是真決定要走，我在這臨懷也沒什麽好留下的，不如你我就做個伴，我雲游四海那麽多年，最是知道其中的樂趣，帶著你也有個人好說話。另一方面，我這半只腳入土之人，最可惜的就是一身醫術無人可傳，你有點醫術底子，我也可以將這門手藝傳給你。”

我聽罷大喜，激動拍桌道：“如此再好不過！”覆而又想到自己星命之事，為難道：“只是??????”

我遲疑之間，鬼谷子與婆娑已了然，鬼谷子笑道：“你是否擔心自己的星命會害了我？”

我不語默認，婆娑笑道：“此事你不用擔心，這老頭子雖然不知道怎麽解你的星命，但他自己的命星，早已被他移到日頭底下了，任你的天煞孤星如何轉也是傷不了他的。”

我大喜道：“如此便太好了！”說罷斟了杯茶，跪地敬他：“師傅在上，請受徒兒一拜！”

鬼谷子與婆娑大笑，接過我的茶飲盡，將我扶起，道：“如此，咱們便收拾收拾，這兩日就出發，你還有什麽未處理詳盡的事宜，便去處理了吧。”

我細想自己還有哪些事需要處理，想來想去，也就只有聞爵商行了，便動身去商行交代事情。

剛進商行大門，恰好遇上木青雲，他見我莞爾一笑，問：“荊大人怎麽來了？”

我笑道：“我已辭官，就不要叫我大人了。”

“辭官？”木青雲很是詫異。

“怎麽？郭照沒告訴你？”我辭官之事，今早秦楚陌便在朝上說了。

“他這幾日心情欠佳，沒提及你的事。”

我點頭了然，苦笑道：“罷了，你過來借書麽？”

他拿起手中典籍道：“是，還要多謝荊大人，哦不，荊姑娘送的這份生辰禮，近日讀了許多此處的古籍，受益匪淺。”

我點點頭，引他到裏間，喚來劉伯吩咐道：“去盤點一下商行裏的古籍，若是主人三年未來贖走的，全都贈與木先生吧。”

木青雲聽罷又驚又喜，劉伯聽了吩咐也就下去安排了。

“此前聽郭照說，你近日總往外走動，是在忙什麽事麽？”

他神色又片刻慌亂，接到：“哦，這不科舉之日更近了，也覺總將自己關在書房不是個辦法，不時想出來走動放松，但郭照這人你是知道的，嘴碎得很，便不讓他跟著。”

我點頭了然笑道：“但郭照對你是真用心，望你也別負了他才是。”

他點頭應和。

恰逢劉伯進來，說行裏有人找我，我本以為還是郭照或沈曄，便與木青雲一同往外去。

走至外間，卻見到一個我不曾想到的人。

“蘇先生？”

來人可不正是當年荀揚托他替我外銷玉容膏的蘇先生！

“念仇姑娘。”他喜笑顏開地迎上來，我看了一眼木青雲，他會意與我打了招呼便離開了。

我將蘇先生引至裏間，小廝給他斟了杯茶，我問：“怎麽來衛國了？”

“正是來尋你的，你可真讓我好找啊！”

“尋我？”

“是啊！”他說話時眉眼擠在一堆，像是找我的辛苦都從那縫裏蹦出來一般。

“當年聽說蜀國政變，吳王歿了，我便到處打探你的消息，聽說盛音坊和蜀國的商行都被抄了，本以為你也同吳王去了。後來又聽說衛國新封了位有軍功的女尚書，名也喚念仇，還是四海八荒第一女富商，想來便是你無疑了。奈何此前兩國邦交不好，也不能來找你。這不兩國剛剛恢覆邦交，通了商貿，我在此處也有些生意打理，才能來商行看看能否碰上你，可不巧便讓我碰上了！”

“您不遠萬裏地來找我，是有何要緊事麽？”

他從袋中摸出一本老舊的賬簿遞給我，“是來給你這個的，這麽多年，終於交出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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